(陳志越)  西溝，二十世紀70年代中期，我們二炮某部52中隊住了3年的地方。山溝狹長，一條清亮見底的山溪，歡笑著向東流去。沿著山溪，是一條石子鋪的秘密公路，地圖上查不到，它一直延伸到遠處的陣地。公路寬度不到50米，溝南到溝北，扔一顆手榴彈就到的距離。

日復一日，年復一年，我們在這里建設陣地。

大約在1976年五六月間。

劉洪彪戎裝照

劉洪彪從技術(shù)總隊電影隊下到我們連隊當兵。見面時，覺得他很瘦，眼窩有點凹，但眼睛很精神，看人時目光很銳利。

任安裝中隊管道排長的我，和劉洪彪初次見面，他留給我的是這印象。

管道排白天施工強度高，鉆進坑道，切割下料，焊接安裝，汗水經(jīng)常濕透衣裳。氬弧焊機發(fā)出的強光，混濁的空氣里灰塵彌漫，各種鋁合金、不銹鋼、鑄鐵管材，在我們的手下翻騰加工，變成管網(wǎng)，如同人身上的血管和神經(jīng)，密布于陣地深處，支撐起鋼鐵陣地的骨架和軀體。

有著當兵前，在江西安源煤礦下井的經(jīng)歷，洪彪適應性很強，很快干起了熟練的管道工活路。

山中夜色如墨，茅屋一燈如豆。在一間當工具房的七八平方米的小屋里，在戰(zhàn)友們的如雷鼾聲中，我和劉洪彪、王明山開始了寫作、寫字和畫畫。讀書練字，記敘生活，吸收精神營養(yǎng)，沉浸在書香墨香之中。山雨迷蒙，雨打芭蕉，門前的小吊橋，在云霧繚繞中飄蕩。我們珍惜這寶貴的光陰，嗅著散發(fā)花香的空氣，度過了一個又一個難忘的苦學苦寫苦練的夜晚。

劉洪彪練書法，需要一張大的桌子，我們想辦法，用木板為他支了個簡易桌子。每個班訂有一份軍區(qū)小報《國防戰(zhàn)士》，每個排訂有一份巜解放軍報》。劉洪彪練書法，基本都是用這兩種舊報紙。

一天晚飯后，我和三排長劉學成在公路上散步，見到一條大黃狗。估計這條狗是兄弟部隊養(yǎng)的，因為它不怕我們當兵的。

哥幾個動起了歪腦筋，我伸出手，一把抓住狗后腿，將它腦袋甩在公路橋欄桿上，狗一點反應都沒有，就被我報銷了。那時年輕，手腳利索，現(xiàn)在回想起來都后怕，赤手空拳抓狗，萬一被它回頭咬一口咋辦？

晚上全連隊到附近的放映場去看電影，正好我們逮住了機會，我沒有去，叫了一個兵，剝狗皮剁狗肉，干起了偷吃狗肉的營生。

幾個干部弄了幾瓶老白干，折騰了半宿，美美地吃了一頓紅燒狗肉。

吃完，挖了個淺坑，草草地埋了狗皮。因為埋得淺，不久后就聞到了味道。

事過不久，適逢“七一”，連隊一年一度評議支部，評議黨員。

士兵中的非黨員，在這天，選派代表給黨員，特別是干部黨員提出批評意見。

我們二排代表是劉洪彪，他認真準備，帶了個小本子，參加連隊黨支部大會。

我們排長違犯紀律，私自打死一條狗，這件事要做檢討！”接著，劉洪彪詳細地介紹了我打狗的情況。

那年我21歲，當時臉就發(fā)燒了。事實如此，任何狡辯沒有作用。

“干部要以身作則，為人表率，對照黨員標準，陳志越同志這么做，是錯誤的。應該作出檢討，改正錯誤！”

洪彪針對這件事，大膽提出批評意見，直把我整得身上冒汗，面紅耳赤。我沒有想到戰(zhàn)士們這么認真，我誠懇地承認了錯誤，當眾做了自我批評。

事過境遷，一兩年后，討論劉洪彪的入黨申請。黨小組會上，有人提出洪彪干活不夠潑辣，吃苦耐勞的精神不強，主張再放一放。

我堅決不同意，我是這么說的：“洪彪放著煤礦團委干部幾十塊錢工資不拿，跑到部隊當兵，又接受了從機關到連隊的鍛煉，這決心和行動，證明他夠格。他出黑板報，寫寫畫畫，誰能比得了？”

黨小組統(tǒng)一了意見，我愉快地當了劉洪彪的入黨介紹人。

劉洪彪當年有胃病。在一個叫中所的村子里，我們幾個連隊的管道工種集中進行專業(yè)訓練。

劉洪彪的書法

即使住在村子里，他也沒有停止過書法學習。記得最清楚的是，在絲瓜架下，支起一個吃飯的小圓桌，他就在這上面練字。

那天晚上，他忽然發(fā)現(xiàn)肚子劇痛。臉上冷汗直淌，臉色蒼白。

見此情景，我立馬向上反映，將他緊急送往基地醫(yī)院。一查，是胃潰瘍，非常嚴重。立刻住院治療。

依山傍水的基地醫(yī)院，風景優(yōu)美，環(huán)境宜人。調(diào)理身體，治好胃病，年輕的體質(zhì)，能量充沛，這一階段，心無旁騖，洪彪盡心盡力治病。他的書法特長，在醫(yī)院顯露頭角。

開始，醫(yī)院布置會場，請他寫會標橫幅。發(fā)現(xiàn)他寫的特別漂亮，醫(yī)生護士們就向他索字。一發(fā)而不可收，他反正沒事，有求必應。布置房子，特別是到部隊結(jié)婚的夫妻，總要請他寫字。

他的待遇也有很大改善，人緣特別好，我有個朋友胡干事，和我一起到北京學習。提到劉洪彪，那是贊不絕口。

基地醫(yī)院在縣城邊上，可以找到一些字帖。這個機會，對劉洪彪是天賜良機。有一天，我去醫(yī)院看他，見他床頭柜上，擺了幾本古字帖。

他對我說：“臨帖，對我太重要了！如同大海行船要有指南針，望遠鏡一樣！”

我則告訴他，城里的不少建筑上，有些楹聯(lián)值得一看，特別是過去的大戶人家，還有廟宇，里面隱藏了不少好東西。

劉洪彪為邊防戰(zhàn)士題字

他要求出院，醫(yī)院不讓他出。總想著再在他身上榨油水，讓他寫更多的字，讓醫(yī)生護士院長們，收藏起來方便。

出院以后，洪彪帶回來很多毛邊紙、宣紙，從此以后，再不用廢舊報紙練字了！